冷圈人,冷圈魂,靠爱发电写写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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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创世纪】【艾撒】风云乍动

【艾撒】风云乍动

 

是创世纪这个月的“鬼神之说”主题,卡在最后一天搞!CP果然还是艾撒(x  @寂涅塞斯·创世纪 艾特主页方便统计!

本来想三千字灭文结果爆了一倍还多,果然我是大话痨!

艾哥哥生日快乐!我赶上了!送你一条漂亮小鲤鱼好不好呀~

历史背景有一定对明代的参考,然后里面的各种……水利知识是根据史书和论文的东拼西凑……(大家:艾哥过生日!我:艾哥抗洪!)

其他的坑我也都记得呢!就是仍然有点忙忙活活的,叹气,恨不得化身码字机!

 

 

凛凛立在庭院中的人对他说,拔剑吧。

蓝的发,蓝的眼,一把寒光飒飒的剑。

他不愿意出手与对方交战,凭着从小练下的轻身功夫在庭院里辗转腾挪,但对方却毫不留情,一剑比一剑更快,剑气如浪涌般拍到他面上来,最终他不得不以手中剑的剑鞘格开已经指到鼻尖的锋刃。

他看得清楚,剑身上镌着“冬雷”二字。

他不出剑还好,一出剑,对面的人越发不能平静。

“‘夏雪’,艾俄洛斯,现在你拿着他的剑——你告诉我你怎么还能去拿‘夏雪’!”

艾俄洛斯平素背弓背惯了,剑是出门时随手抄了起来的,听人一说,才发现他拿了前一日从那人身上解下的“夏雪“。

他蹙紧浓眉道:“加隆,你不要——”

拿着剑的少年气息不稳,额头上一阵灵光流转,探出一对珊瑚般的嫩角来。他双眼发红,语声中都带了几分凄楚:“我不要,我不要什么?我哥哥断了龙角,半身的鳞甲碎得一干二净——全都是因为你——你居然——你怎么敢?!”

艾俄洛斯听他说到撒加心头一痛,好不容易强压下来,尽力安抚道:“我知道你担心撒加……”

加隆冷笑一声:“我担心他?他本事得不行!一个结界把我关起来然后跑来帮你逆天!少废话,拔你的剑!”

泥人尚有三分土性,艾俄洛斯现在爱人吊在生死线上,本也是惊魂未定,现下应付着加隆越发凌厉的剑招,终于也压不住自己的性子了。他手腕一抖,“夏雪”铿然出鞘,两把银光闪闪的对剑便撞在了一起。

他是将门出身,学的剑路也是大开大合,带着此刻发泄般的一腔狠劲,砸得一剑比一剑更狠,像是要把满胸的郁气全数劈砍出来一般,倒是将加隆逼退了好几步。

“你当我想吗!”他的眼睛也红了一圈,额头上连青筋都鼓了出来,说一句就劈一剑下去,“你当我乐意看见他现在躺在那里浑身是血不成?然后我现在倒是在这与他亲弟弟打得水火不容——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!”

“冬雷”同“夏雪”势均力敌,两人正咬着牙架住对方的剑刃,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:“都给我住手!”

随即就是一人匆匆大踏步而来,一把拎住艾俄洛斯后领把他扔了出去。

“两个小鬼,做什么跟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?”走进来的人冲着还在喘着粗气互瞪的两个小辈骂道,“你们两个打得两败俱伤撒加就高兴了,马上就醒过来了是不是?还是你们都盼着他死,恨不得一个两个的赶紧下去陪他?”

艾俄洛斯也不顾自己被摔得一身沙石泥尘,直愣愣盯着来人道:“童虎老师,你能救他是不是!”

 

艾俄洛斯第一次见到这两兄弟是在他家的莲池中。

当时正是隆冬,家中有宾客上门,艾俄洛斯没人照管便自己跑了出去,上莲池玩耍时,不慎一脚踏碎了莲池上的浮冰。

艾家这莲池虽也不很深,但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而言已经足够没顶,更别说当时的水还寒冷刺骨。艾俄洛斯当时的记忆已然模糊,只记得有个蓝色的小影子将自己拖住,直接扔到了岸上,这才让之后的神箭将军没在儿时就因为栽进莲池一命呜呼。

因为家里发现他不见的下人匆匆赶来时,他已经浑身湿淋地躺在了池子边,所以对于到底是谁救了他这件事一直也没个下文,家里人都觉得大略是艾俄洛斯摔下去时离岸不远,自己挣扎了上来。而艾俄洛斯自己也实在记不清,便也接受了这个说法。

当他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了。

那时他正在书桌前背诗背得抓耳挠腮。明日夫子便要检查功课,他心里有些发急,但是越急却越背不出。

“秩秩斯干,幽幽南山。如竹……如竹茂……不对。”

翻翻书,再背。

“秩秩斯干,幽幽南山。如竹苞矣,如……什么茂来着?”

再翻翻书,如松茂矣。

“秩秩斯干,幽幽——幽幽,幽幽什么山?”

得了,这下连前一句都忘了!

艾俄洛斯把书往脸上一砸,欲哭无泪地想,父亲大人啊,您老还不如还让我去扎马步。

但还能怎么办呢,艾将军说了,艾家不能出个草包将军,马步要扎,书也要念,不然就给我头上顶着水碗背,背兵法也要背诗经,反正是逃不过的。

他看着窗外小他七岁的,还不需要经受背书折磨的弟弟艾欧里亚举着一把小木弓跑过去,叹了一口气低下头,心里更加酸苦。

“秩秩斯干,幽幽南山。如竹苞矣,如松茂矣。”有把干干净净的声音忽然响起来,“兄及弟矣,式相好矣,无相犹矣——”

艾俄洛斯猛地抬起头,看见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坐在窗沿上,抱了满怀抱的白莲花,正歪着头微笑着看向这边来。

“你——”他一句话没说完,便因为对方竖在唇上的手指捂住了嘴,他小心翼翼凑到对方身边,轻声问,“你是哪家的小公子吗?”

穿着青色锦衣的蓝发少年摇了摇头,笑着对他道:“我只是听你背得实在太苦,才忍不住出来帮帮你的人罢了。”

听出对方有意隐瞒了来处,但估计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也没甚威胁,于是跟着先生背了数天君子之道的艾小君子十分有礼地打算不问了。

更重要的是,这人愿陪他背书!

灌了自己一头“秩秩斯干”“呦呦鹿鸣”的艾俄洛斯仿若找到救星般地接着人从窗边落进他的小书房里,然后把手里抓了很久的《诗经》一把塞了过去:“夫子不讲便要我先背过,可实在是愁死我了!”

那少年便跟他将头挨到一处去:“这第一句啊,讲的是……”

因着艾俄洛斯还要练武,家里长辈没让他去学堂,只请了位先生在家中讲学。他只一个弟弟,年龄又差得多,于是每日应付夫子的就只得艾俄洛斯一个人。就算艾俄洛斯再明事理,总也有烦闷的时候,这时候便会学不下去。现下忽然多了个小伙伴,艾俄洛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,帮他瞒着所有人悄悄地出入,只为了换对方日日来同自己一起温书。

其实艾俄洛斯也是看过坊间那些话本子的,也知道对方这副来无影去无踪的样子,多半是什么山精野怪,更别提他那天看见少年抱着一捧白莲花,拈下一片花瓣用唇轻轻地去碰,然后一点点地咬碎吞下去。

艾俄洛斯自觉是不怕妖鬼的,他甚至还饶有兴味地找府里什么东西能成精——只是他找来找去,那些物件却没一件是蓝的。

现在经常来他府中的少年——现下他知道少年名叫撒加了——有一头蓝色的长发,眼睛也蓝得像深潭。

撒加知道了他在府里乱找之后忍不住笑,同他说,莫要找了,你总有一天猜得出的。艾俄洛斯也便不找了——反正无论是什么精怪,撒加总归是撒加,这就成了。

艾俄洛斯是后来才知道撒加有个弟弟。

那日他惹了父亲生气,要抄一百张大字,撒加只好帮他抄——还得仿他的字,不然第二天被艾将军看出来又要重新来一遍。这一来,便误了撒加平时离开的时间,两人正抄得手酸,忽然窗户被人叩响了。

艾俄洛斯走过去看,然后吓得猛一回头。

撒加变了两个?

这是什么精怪,会分身术的不成?

倒是撒加过去将对方也拉进屋子里之后艾俄洛斯瞧出了些端倪,这两人生得确实一模一样,穿着打扮也一般无二,但眼角眉梢藏着的神情却是大相径庭,他这才知道,撒加有个唤作加隆的双生兄弟,今日见哥哥许久未归才忍不住来找人。

加隆看了看一地写满大字的纸,挑眉道:“你们就为这事搞到这么晚,施个术让笔自己抄不好么?”

撒加拉住他道:“师父说的你都忘光了不成?除了化形,莫要在有凡人时动术法,除非你考过了。”

艾俄洛斯听得一头雾水,忍不住插话:“考什么?”

撒加便同他娓娓道来,多少年前人与妖是如何混居,妖不懂得隐藏自身,有的为害人间,有的则平白暴露身份为贪心不足的人所害,妖界的大能又是如何同人间的修士签下契约,从此以后人同妖各不相干,人不能随意动手除妖,妖也不能在人间用术法影响凡人。

他面颊飞上一丝红晕,赧然道:“我们妖若要行走人间,便要依着昔年妖界大能定下的法子考上一回,所以我借你这处,也听一听夫子讲课。”

艾俄洛斯听得有趣,不禁问道:“那你们考些什么?”

撒加掰着手指同他道:“诗词、策论……大略和你们考科举差不多吧。”

“那令弟……?”艾俄洛斯有些奇怪,这两兄弟看来都是要考的,为何却只见哥哥日日听书,不见弟弟呢?

撒加挑一挑眉:“妖界有规,每年能过了这考试的只有一个人——为了不兄弟阋墙,我考文试,舍弟报的是武举。”

艾俄洛斯绝倒。

最后加隆拗不过哥哥,还是留下帮他们一起抄大字了,三个人三支笔,总算是赶在天黑尽了的时候抄完了一百张。

字纸满地都是,摊着晾墨,加隆实在懒得收拾,扯着哥哥的手往回跑。艾俄洛斯扒着窗框看过去,这一看不打紧,正好看到两兄弟一同栽进了莲池里面再没出来。

他惊得差点要喊,又想起这两人都是妖,十有八九是淹不出事的。

……呀,进了莲池,这兄弟俩莫不是鱼精?

第二日艾俄洛斯瞅了个没人的时候跑到莲池边,果然看见其中有一条悠游的蓝鲤。

他忍不住拍水面:“撒加,撒加!”

蓝发少年的身影一瞬出现,用手在莲池边轻轻一按便跃了出来,与艾俄洛斯并肩坐着:“你发现啦?”

艾俄洛斯激动道:“我不仅发现了,我还想起来了!”

撒加疑惑道:“你想起什么了?”

艾俄洛斯道:“三年前的冬日,那个在莲池里救了我的人就是你吧?”说着便殷殷地去牵撒加的手。撒加起初还笑吟吟地听着,可是越听脸色便越沉,艾俄洛斯话音刚落,就被白莲花拍了满脸。耳畔只听得扑通一声,待他拂下满身花瓣时,身旁已经不见鱼影。

艾俄洛斯愣愣地坐在池边,满头满脸往下掉白花瓣,池子里加隆露出个头来看着他道:“你怎么招惹撒加了,他居然舍得扔下你就跑?”

艾俄洛斯苦着脸如此这般地一说,加隆哈哈大笑起来:“怨不得他!他只丢你一身花都是轻的了——原来当年那个寒冬腊月跑来跳池子的呆瓜就是你呀,救了你的可是小爷我!”他一想起艾俄洛斯刚刚只差来一句“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”的架势就觉得腹筋抽搐,更别提刚刚撒加气得满脸红晕钻到池底数水泡去了。

要说这事真的也不能全怪艾俄洛斯,他当时本就吃了一肚子水,受寒风一激病了数日,又过了这许多日子,连“自己是被人救的”都是刚刚才忽然想起,又怎么要求他对“是谁救的自己”一清二楚,不过是激动之下想当然了而已。

但是人已经被自己气跑了,现在只能想办法补救。

艾俄洛斯一脸认真地问加隆,自己再跳一次池子能不能赔罪,可还没等他沾到水面,就看到一只手伸出水面拉着他的衣角狠狠一甩,直接把他扔回了池子边。

完了,跳池子也没用了,这可怎么办哟。

其实撒加也没有真的怪他,只是一时气不过,一天没理艾俄洛斯差不多就消气了。第二日他看见艾俄洛斯还蹲在莲池边上,便想悄悄过去看看他在做什么,结果发现对方拿着一盘子点心捻成末,一边往莲池里撒一边还在念念叨叨地赔罪。

撒加又好气又好笑:“你这是做什么,喂鱼呢?”

艾俄洛斯还没反应过来,呆呆地道:“你不是鱼么……”

撒加只觉得头疼,拉着他一叠声地道:“我原谅你了,我不气你了好不好,莫折腾那莲池了……”

 

春去秋来,撒加同加隆顺顺利利地考了试,从此算是成了正经行走人间的鲤鱼两条。艾俄洛斯也受父亲庇荫开始入朝历练,那一日艾俄洛斯下值回来,便看到撒加笑吟吟地招手唤他。

“考完了?”

“考完啦!”

撒加捧出一把剑来给他看。

“师父说恭喜我们考过了,便亲自铸了剑来。”

艾俄洛斯看着那剑刃泛着青光的宝剑,上面镌着“夏雪”二字,撒加同他说,自己的剑同加隆的本是一对,另一把叫“冬雷”,只是加隆懒得理他们,也不把“冬雷”拿出来给艾俄洛斯瞧。艾俄洛斯原本以为自己能同这两兄弟一直相伴,但是撒加却在那天告诉他,自己同弟弟马上就要搬走了。

已经正经踏入了妖修的路子,这小小一方莲池的灵气自然就不够用了。撒加见艾俄洛斯面带愁色,只得安慰不已,又再三答应了他定然会写信来,才将他劝住了。饶是这样,艾俄洛斯一日回府不见了莲池里的蓝鲤,还是难过了好一阵子。

一旁艾欧里亚见了,劝道:“兄长不要伤身,今日太傅大人来了,见那两条鲤鱼实在可爱便同父亲讨了去,兄长若是实在想念,不如去太傅大人那里看看?”

艾俄洛斯一惊。

太傅?是我知道的那个太傅吗?!

那个给皇子讲学的史昂大人,知道我家有两条鲤鱼精,还专门给捞走了?

最后艾俄洛斯还是硬着头皮去太傅家门前投了拜帖。

待得知道了他的来意之后,稳重端方的太傅大人笑弯了一双妃色的眼睛。艾俄洛斯这才知道史昂就是撒加口中那个为他们铸了剑的“师父”,而对方也不是凡人,而是一把名唤“碎星”的古剑剑灵。史昂笑道:“你来得不巧,我已经把他们兄弟托付给一位故人带去鄱阳湖修炼了。”

若要再问故人是谁——自然是那位年少成名,又懂得激流勇退,现下据说在庐山结庐隐居的老将军童虎。

艾俄洛斯张口结舌,心道现在就算告诉他当今陛下也是什么精怪化身他也不会吃惊了。

史昂大概是看出他在想什么,安慰道:“你莫要多想,童虎只是与我有旧交,实际上还是个凡人的。”

他看着少年艾俄洛斯满脸都是迷惑,忍不住逗他道:“你若是真的想知道,哪天我把这京城里所有我教的妖介绍给你认识认识,估计你见过的还不少呢。”

不了我不想知道!!!!艾俄洛斯满脸生无可恋,问史昂道:“您的徒弟,有不是妖的吗?”

史昂笑得不行:“当然有了,我最疼的阿穆就不是。”

如果五皇子他是的话,那恐怕就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皇家秘辛了。

艾俄洛斯扶住疼痛的头。

 

这一晃又是数年。

撒加专心修炼,艾俄洛斯有朝中事务,虽然时有鱼雁往来,却终于难见一面。于是艾俄洛斯谋外放时,毫不犹豫地领了去江西都司的活,这才得以到鄱阳湖忙里偷闲一番。

甫一到湖边,便听到一阵清越水声,艾俄洛斯再抬头看时,五年未见的小鲤鱼端端正正立在岸边,眉眼含笑。他只觉得自己装了一腔的话要说,但真的见了人却又什么都忘记了,只记得扯着人的手问个不住,问这些年过得好不好,问他在江西住得可习惯,问他这些年来都修了什么。

撒加也不答他,只是笑着低了头,白皙的额角上便探出一对小小的角来,像艾俄洛斯母亲那株爱极了的大珊瑚树,但又没那么红艳艳,而是如珠似玉的莹润。艾俄洛斯又惊又喜,连声道,原来你是要化龙的,又忍不住动手去摸那对漂亮的小龙角。

撒加被他抓着手不好往后闪,便一边笑一边往他怀里躲:“别碰别碰,痒得很……”

虽然两人还是各有各的事情要忙,但总算鄱阳湖离南昌府不远,尤其是撒加无论怎么说也是只大妖了,不说缩地成寸,一日在艾俄洛斯的住所同鄱阳湖之间走个往返还是可以的。都司管理一方军政,虽然艾俄洛斯尚不是都指挥使,也领了不少繁杂事务,日日除了操练军士外还要批文书,鲤鱼精看着他,笑道他比自己这个修炼的还累。

这些事务他不好让撒加像小时候帮他抄大字一样帮忙,撒加也从不参与,只一日,他送撒加出门时对方忽然拉住他。

这几日都有雨,他打着伞,看着喜水的蓝鲤站在雨丝里,浑身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。

撒加说,如果这几日出了什么事,莫要冲在太前面。

撒加从未这样认真地同他说他政务上的事,艾俄洛斯猜想这是妖所能看见的,人不能见的事情。但是他也只能认真回道,有些事情本来便是不能避的。

国运、社稷、黎民,哪一样能避呢?

撒加叹了一口气,之后的几天都没去找他。艾俄洛斯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不是让对方不虞,但很快他也没什么时间去担心了——在他顶着狂风骤雨站在长江的江堤上时,他大概猜了出来撒加想让他躲的是什么。

连日暴雨,长江涨水,江堤决口。

疏浚旧河道的人已经去了,但江堤不等人,近江的平地上已经有五尺余的水。大风吹着雨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砸,蓑衣和斗笠基本上没甚用处,艾俄洛斯狠狠抹了一把面上的水,继续指挥着兵士将装满砂土巨石的大船用铁链相连,再派精通水性的水手站在船头船尾。待到二十余艘大船在决口处排开,艾俄洛斯令人在岸上猛力击鼓为号,五十余名水手一齐将船凿沉,原本汹涌奔流的洪水登时有减缓之势。便在这时,又有人运来用树枝、土石等捆好的大埽,要趁着洪水被沉船阻隔的这一瞬下埽,进一步堵住决口的江堤。

“艾俄洛斯大人!”有人语调发抖地喊他,“大埽捆不住……!一下水就冲散了!连刚刚下水的石船都……”

他尚未说完,一旁江堤决口处已经发出了几声沉闷的,令人背后生寒的响声。

裹挟着砂石泥尘的江水与其说是向外,不如说是从上向下地灌了下来!

不仅是刚刚沉下的石船不再管用,决口处反而被冲得更大,连他们这些站得近的人,马上都要被卷下去了。

一道青蓝的影子正是这时冲入了江中。

长须长尾,鳞爪飞扬,虽然岸上离江心有一段距离,风雨又大,没人能看清那影子的全貌,但那身姿同话本中所讲的某物实在过于相似,岸上的人们心里都有了个隐约的猜测。咆哮的水势被那个影子生生压了下去,已经有人跪了下来向着江心求神灵护佑——反正无论那是个什么,现在它无疑是来帮他们的。

只有艾俄洛斯死死盯着江心。

他确实从没见过它。

但是他又觉得他或许是——或者说,应该是,见过的——

甚至可能亲手触碰过那一对珊瑚般的角。

“快啊!”他对着堤上愣住的人们喊,“再沉一次船!让人再制埽过来,一下堵住整个决口不成,就先压一半的埽下去——快!”

他不知道水里的是不是撒加,但他觉得是,除了那条鲤鱼还能有谁呢?

水里的影子并没有能行云布雨的威能,更像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同洪水相抗。艾俄洛斯心急如焚,但此刻他唯一能帮上忙的便只有将决口堵得再快些。

洪水被压制了,大堤处分步下埽的方法也起了效用,只压一半的埽对兵士和工匠来说更为容易,待到这部分埽被淤泥固定住再压一半,总算是在江堤决口处完成了合龙。

艾俄洛斯长出一口气,情不自禁地看向江中——正看到那道影子的双角生生在风雨中断了,随后影子仿佛力尽一般地滚落到了江水里。

艾俄洛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顺着长江一路找向下游,也不记得是如何赁了一间客栈的整个后院将人背了回去。

他只记得找到撒加时雨收云散,对方躺在江边的浅滩里,身侧的江水中满是碎落的蓝鳞,像落了一地的星。

再之后就是对方的弟弟打上门来,然后老前辈赶过来指着他俩鼻子骂。

童虎看着床上的人,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几粒药丸捺入他口中,叹气道:“你这孩子真是会给人添麻烦,庐山府的灾民还没安置完,就得过来管你……老友送我的灵药少不得先给你用上了。”

他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孩子都有几分浑浑噩噩,只好先安慰:“你们俩也别太担心,撒加自己有分寸——他来之前给我传了信,没想到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。他现在只是修为损了不少,之前修出的龙身毁了,但根本却没受伤太多。化成原身放到我庐山上的深潭里养着吧,养个把月伤就好了——艾俄洛斯去给这琉璃缸装上水,加隆过来,帮忙把你哥变回去。”

艾俄洛斯回来的时候撒加已经成了加隆双手中用灵光捧着的一尾鱼,可能是不用维持化形减少了损耗,此时倒是醒了过来。

蓝鲤被放进水里,恹恹地摆了摆尾巴,身子一动就看见了他。

它凑过来,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端着琉璃缸的手指。

 

童虎把撒加放进了庐山上最灵气充沛的水潭里养着,但是对于毁得一干二净的龙身却一点办法也没有,那时艾俄洛斯才知道为什么撒加不许他管当时的水患——人间生气过盛时便有天道收束,换言之,当时那场洪水是天意,阻不了。

当时艾俄洛斯与撒加拼尽全力也只保下了一府,其余的处所,平地积水应有丈余。

但又或许,比起他们什么都不做,江西都司的百姓已经多活了很多人。

艾俄洛斯只觉得自己二十年来从未这样苦闷。

他写了信,等不及驿站来人,便把它塞进了鸽子脚上的小筒中。

收信人是京郊灵台寺的沙加。

他问,执意救人的是我,为什么报在别人身上?

回信中答,救人是你的因,被洪水卷落江心是你的果,助你是他的因,现在的结局便是他的果。

他问,那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?

回信中答,昔日之因早成今日之果,但来日之果,也源自今日之因。

艾俄洛斯将那张白笺折了两折,放在烛台上烧了。

 

艾俄洛斯因长江决堤一事处置及时受了大嘉奖,从此开始他那步步高升之路。

他有过政绩,又拿下军功,还有父辈的余荫,连太傅史昂都曾称赞过他,最难得的是,皇帝膝下几子因为争储暗流汹涌,而他是皇帝的将军,不站在任何一个人身后。

他的父亲看着自己一日日成长的子辈上表乞了骸骨,那之后艾俄洛斯不再是“艾小将军”,而是堂堂正正的“艾将军”。

也正是他,在七年后的那一场宫变中,凭着一封勤王令直接领军杀进了内城——支持的是五皇子。

“——化龙要的不仅是修为,还有机缘,比如,天道垂青的仁君登基,人间便会龙气充盈。”

新皇即位的那一天,这位将军站在阶下,一身礼服,额间束着一抹红带。

紫色长发的新帝走到他身边,温和的笑勾了一半,便生生僵在了脸上,忙低声道:“里亚,怎么是你,艾大哥呢?”

被迫扮成哥哥的艾家次子想苦了脸,又怕被人看出端倪,只能尽力一边学着自家哥哥对外人摆的威严脸,一边也小声回答道:“把典仪上和他有关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后就走了——他等不及了,您也知道的!”

尚不知道自己的小把戏已经被拆穿的人正在京北的一处水潭边,潭中是他写了信托童虎老师带来的蓝鲤。

他在心里默算着时辰,眼看着有洁白的云气一点点积聚成形,潭中也蒙上了一层青色的水雾。

南郊的鼓乐声穿破风云而来的那一刻,水雾与云气同时翻卷起来,一道青蓝的影子在水云之间直接飞上了天际,云雾被它的长尾播散,霎时万道金光照耀而下。

艾俄洛斯被刺得双眼发疼,但还是忍不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小鲤鱼——

他的小龙君。

风云乍动。

 

-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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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花絮·关于受伤的鲤鱼撒:

蓝鲤被放进水里,恹恹地摆了摆尾巴——没摆动。

现在整个鱼都被两块薄木板轻轻夹着,尾巴都不好动。

一旁的童虎老师:“你懂什么,鱼受伤了就是要夹起来的,不然翻肚了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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